[作者薛涛,女,汉族,湖北省作协会员。]
在中国偌大的版图上,无法标出一栋百年的屋,一把年龄的井,一方古典的村落,这个村落叫昭君别院。那一段尘封在时光里的乡愁,叫家国情怀。
一方文化的厚土
昭君别院坐落于湖北省兴山县昭君镇西南的陈家湾村。
被穿镇而过的一条碧水隔在河的南岸。沿着岸边妃台山的山脚一路起伏着向山顶铺排上去,面积仅有十多平方公里的陈家湾,村子虽小,却从不敢让人忽视。因为,这是一方厚重的水土。而被妃台山紧紧环拥在怀中的昭君别院,则是这方厚重水土的源。
兴山有一千七百年的立县历史。在长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昭君镇多次为兴山县治所在地。西汉时期,因主动出塞和亲、给胡汉两族带来和平与安宁、被人们誉为“长江女儿、草原母亲、和平使者”的王昭君,便出生于与昭君镇隔河相望的妃台山背后的山坳中。淳朴的父老乡亲,忘不了他们远嫁的女儿,他们把曾有过王昭君生活痕迹的那个人户密集的山坳,叫作王家院子。据清《宜昌府志》记载,宋开宝元年,小小的王家院子,竟成了堂堂的县治所在地。不过,显得有点小家子气的王家院子,换了大名,叫作昭君院。因此,这方孕育了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民族和平使者王昭君的厚土,最初并不叫陈家湾,直到明朝弘治年间,都叫作昭君院。
遗憾的是,昭君院到底是小了点,二十一年之后,县衙搬到了更为开阔的香溪河北岸。后来,江西一位姓陈的富商搬迁到这里,凭着他的财势将满是王姓人家的昭君院改名为陈家湾,而把陈家湾所在的村子,就叫陈家湾村,一直沿用至今。失去了本族姓氏的土地,似乎再无扎根生长的土壤,陈家湾里的王姓人家,在数百年间陆续搬走了许多。现在,在当年曾叫过王家院子的地方,是找不出几户姓王的人家了。如今,陈家湾已成为一个广纳百家之姓的大家庭,那离村口不远的“老喻客栈”,就是明证。可是,世事总是难料。在时光的轮回中,这方院落终于又寻回历史之源,于二0一五年九月,被怀旧的人们重新更名为心念了千年的昭君别院。
在昭君别院行走,莫如说是在历史中回溯。
走着走着,你就会发现,每一次注目都会与历史对视,每一次触摸都会感受苍凉。在摇橹中吱呀有韵的井绳,懒懒地打捞着一掬一掬的时光。泛着幽幽青光的石板路,印刻着人类传承文明的二维码。被绿萝层层掩住的清代老屋,孩子样地从一口口的天井里,扫描天网上的风景。不饰铅华的土坯屋,年年月月地裸着黄色的皮肤,袒露与岁月亲昵的痕迹。就连从老屋瓦缝中伸出来的几茎长草,顺着风迎着人扭捏地摇晃几下腰肢。似乎也想向来人讲述那年那月的某人,或者某事。
走着走着,停不住的脚步,已上了村后的妃台山。翠山如屏,牵着脚下的香溪河挡住河对岸昭君镇上的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给紧偎在山窝窝里的昭君别院一分不争日月的宁静。
妃台山的东端。是昭君镇赫赫有名的古文化遗迹之一——妃台晓日(又叫昭君台)。站在这里放眼望去,视野开阔。脚下的香溪河,对岸的昭君镇,镇后的蔡家垭,西边的宝坪,东边的峡口,都统统收到了眺望者的视线之中。妃台上携裹着楚辞风韵的层层橘林应该记得,当年那即将远行的女儿,牵衣下马,登上妃台,环顾四望,依依不舍的眼;山脚下流动着清香的潺潺溪水也不会忘记,那离家去国的亲人,临水掩面,拂袖登舟,回首乡关,片片桃花成落鱼的哀伤!离人不忍去,乡人何忍忘!于是,宋时,一块刻有“乡人怜昭君,筑台而望之”十个宋体大字的石碑,寄托着乡亲们对远嫁匈奴的王家女儿的思念与怜惜,立到了妃台之上。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妃台几度损毁,又几度重建。上世纪八十年代。兴山县政府在妃台遗址上重建昭君台,以此表达对这位优秀的女儿的纪念和敬仰。而随着世人对昭君和亲壮举的肯定与赞颂,随着昭君美名在世界的传播,兴山,这座藏在深山里的小城,也就随之名扬四海。
除了厚重的昭君文化,在昭君别院周边陆续发现的陈家湾村东周文化遗址、陈家湾古墓葬,都向后人们一一诉说着这方厚土久远的历史与过往,见证着前人的智慧和勤劳,也激励和鼓舞着后人们去传承文化精髓、发扬文化精神了。
这方厚土的文化魅力体现不仅于此。人们印象中记忆最为深刻的,是每年的农历正月初八,湾里的人们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扭着秧歌,打着花鼓,敲着莲湘,划着采莲船,舞着长龙,耍着雄狮,一路锣鼓,一路笑声,一路欢歌,还有一路的快乐,形如潮水,从山上一路向下,向下,下到山脚,再漫过香溪河大桥,汇合其他村子的队伍,卷到老街,好一阵热闹过后,再卷回陈家湾。
这一股欢乐的潮水,直奔涌到农历正月十五才会结束。这一段日子,全湾乃至全城老少倾巢而出,体壮的跻身队伍之中,体弱的就跟随在队伍之后,跟着说、唱、扭、打。好久好久,饭后茶余,人们还会时不时地从嘴里溜一段没头没尾的花鼓子打白相互打趣:“说日白,就日白,日个白,了不得”,“麻雀子生了碗大个蛋,屁眼儿胀得个稀巴烂”,“大峡口,一个妇女要解手,茅草划了尺把长个口”;唱几句荤素兼具的五句子歌“纸糊的灯儿红鬏鬏,挂在红罗帐里头,郎说一口吹熄了,姐说玩耍顾什么羞,玩个狮子滚绣球”等等,生活中的多少不如意,多少伤心事,都在这地道的民歌俚语带来的一阵“哈哈”声中随风而去,留下的是爽性过后的快意。
据说,在还遥远些的岁月里,在陈家湾还有一种踩高跷、舞蚌壳的民间舞蹈和竹马舞。舞蚌壳现在还可以见到,漂亮的女子身背一个巨大的蚌壳,一开一合,逗引着渔夫前来采珠,尽显俏皮之态,开合之际,竟也让人想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趣来。踩高跷和竹马舞在陈家湾却未再见过,听说这些舞蹈已经失传,无人会摆弄了。仔细想来,不只如此,许多相传了多年的民间文化似乎都已在渐渐消失、湮没,逐渐成为仅在纸上记载的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成为一些愈久愈显陌生的词汇了。人们很是担心,那一份热闹,那一份快乐,会不会也将只是陈家湾人的心中一份久远的记忆。
而随着新城搬迁,老城消失,新建的昭君镇也完全改变了原来的面貌,原来那种盛况似乎当真是再也不会寻回了。王家院子,昭君院,陈家湾。美人,老屋,古井台。在两千年的时光的打磨中,都渐渐失去了原有的鲜色,慢慢积淀为一个沉睡在时光里的梦。
一个千年的机遇
两千年的时光,太久。曾经显赫一时的陈家湾,等不回远去的女儿,忍不住老去。而两千年的时光,也在不经意中已将太多的东西悄然改变。
就说那条从陈家湾村前潺潺流过的香溪吧。这条溪流,在众多的河流中,风采独具。人们无法忽视她作为兴山第一大水系的宽广与庞大,也无法漠视她从神农架一路走出的神秘与风情。更不能不着迷于她溪水飘香的故事与传说。多少次,在饱览了香溪秀色之后,人们还想进河中,在水底去细细寻觅,问香溪,哪一尾游鱼,是前世的孽缘,今世的爱人!
香溪的风采,还来源于她的得名,有三种说法:一日“县前河”“乡口溪”,与方位有关。其中“乡口溪”主要因屈原大夫的“归乡”得名。《水经注》载,长江流经夔子城南,城“北背大江,东带乡口溪”。《明史,地理志》解释:“古夔子城在秭归城东”,即今香溪镇。宋朝以后,才将“乡口溪”改作“香溪”。二日“香溪河”,与植物“香草”有关。《兴山县志》载:“香溪水味甚美,常清浊相间,作碧腻色,两岸多香草,故名香溪。”三日“香溪”(“昭君溪”)“木箱溪”,与昭君“香气”和神农有关。叫“香溪”或“昭君溪”,是因《妆楼记》里曾说:“昭君临水而居,恒于溪中洗手,溪水尽香。”叫“木箱溪”,是因传说当年神农挑木箱走进昭君村附近的乌龙洞,镇住了制造旱灾的乌龙后,一股清泉流下,汇成这条小溪河,取名“木箱溪”,后谐音改称“香溪”。
仅一条河流的得名,就将三个于中国文化历史中举足轻重、现已享誉世界的人物——爱国诗人屈原、和平使者王昭君、炎帝神农统统关联其中,怎不令人咋舌称奇!再去看那似显清浅的溪流,哪里还只是一条纯粹的水之流!在这条被誉为兴山的“母亲河”的河流里,那缕缕清流,丝丝绿波,都荡漾着屈原文化、昭君文化、神农文化、荆楚文化等众多历史文化的神韵啊。
可是,沧海桑田啊。两千年后,这条流淌了千年的河流,让豌豆角上的号子吆喝了千年的河流,让“回水沱”“珍珠潭”“绣鞋洞”等传说故事流动了千年的河流,在三峡大坝的修建中,因江水的倒灌,已改变了模样。原来环抱着陈家湾和昭君镇的两条瘦水,丰腴成两弯蓝色的湖水,依着河两岸新筑的长堤徐徐铺展开去,就如两方蓝色的缎带系于小镇的腰间,端庄、靓丽。这两弯河水,一弯就是香溪河.一弯则是从城西背后的山上流下的耿家河。这河太短,像个调皮的孩子从陡陡的山上几步跳下来,贴着城边儿拐了几拐就在城东的小河街处亲热地扑进香溪河的怀中,相偎着一起东去。这样,两河相交成一个不大规则的大写的“Y”字,将小镇环抱于怀中,形成了一方靠山三面环水的昭君新镇。
昭君镇,本名为高阳镇。高阳之名出自于楚国诗人屈原的《离骚》首句“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日伯庸”。高阳 镇原为兴山老县城所在地,后因三峡大坝建立,水位升高,县城搬迁至新城古夫,人们便在老镇的基础上回填增高,建立了一个新镇,这个镇,就是更名为昭君的新镇。自古以来,昭君镇就地处交通咽喉之地,水陆两便。新镇建立后,香溪河水位升高,水面开阔,修建了码头。而宜巴高速的通车,原来就拥有国道 209、省道 312 等多条公路的昭君镇织就了一个更加方便快捷的交通网络。
古老的昭君镇变了样。与岁月一起老去的陈家湾,曾任凭一河之隔的山那边车啸马喧,灯红酒绿,高楼竞立,行色匆匆,却如一方浑 然未开的璞玉。不动声色 地被时光珍藏千年的陈家湾,现在却因地处宜巴高速接线路口,位近香溪码头,水际交通极为便捷。拥有了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的陈家湾,又怎能再保千年的宁静?顺应着天时、地利、人和的天赐机遇,曾经沉寂、破败的陈家湾,满怀着千年的乡愁,走进了世人的眼中。
从她脚下延伸开去的码头和公路.让东去宜昌的车船,西去神农的游客,北上武当的香客,南下广东的乡人,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次数多了,那一双双兴奋的眼便将陈家湾那一湾一湾挂着累累的金桔的橘园风景捕捉到眼里,将那一幢一幢参差错落的青瓦黄墙记到了心中,还向矗立在高高的妃台山顶,被茂密的橘林层层围住,只隐隐露出几角翘檐的昭君台遥遥地招手,于动人的传说故事中遥想着远去的美人,致一份诚挚的敬意。时间久了,那些奔波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轻轻踏上了陈家湾那泛着青光的石板路。
一进村子,陈家湾的古旧与安宁,便让那些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里奔袭了百年、身心俱累的人们,惊喜莫名。那一口千年古井满载的,不正是可以洗涤人们心中的灰尘的净水:那一个个百年老屋天井套住的,不正是人们在高速发展的现代物质生活中丢失的人类文明:而那一堵堵裸露着岁月痕迹的黄色土坯墙,不正是人们厌倦了灯红酒绿苦苦追寻的生命的本色!而更让人们倾心于此的,是那萦绕了两千年、让每一个炎黄子孙都剪不断、理还乱的缕缕乡愁。
于是,远在他乡的游子,来了;近在邻镇的亲人,来了;身在都市的白领,来了;安居乡野的百姓,来了;耄耋老人来了,童稚小儿来了;天南海北的中国人来了,异国他邦的外国友人也来了。沉寂了千年的陈家湾,在人们的脚下生发出勃勃的生机。怀着回归自然、寻根溯源、抒发乡愁的情思的人们,果断地拂去了数百年前陈姓江西富商给这方水土涂上的铜锈,而将怀着家国情怀的王家女儿请了回来.并赋予这方厚土一个承载了人们更多情思和厚望的名字:昭君别院。
一段尘封的乡愁
追寻的脚步,自然从位于209国道旁的村口的上马台那里开始。
一条平坦的水泥公路.画着弧线从村子右边的上马台那儿拐上去,再从村子左边的下马墩那弯出来。这一拐一弯,就拐出了一串动人的传说故事,也弯出了许多巷道人家。
相传,当年王昭君出塞和亲匈奴之前,曾回家探亲。临走时,舍不得家乡的山山水水和父老乡亲,在村口上马,登上妃台山顶,拜别家乡的山水和乡亲。下山后,弃马登舟,顺水而去。从此后,就有了上马台、下马墩、昭君台的传说。乡亲们舍不得即将远去的女儿,就连香溪的水也不忍王昭君远离,便又有了王昭君被香溪挽留、溪水洄流、行礼朝拜、阻舟前行的感人故事,这些,从村前的回水沱、大礼溪、小礼溪等地名就可得知。人们直叹,在昭君别院行走,每一步,都是踩着中国古老文化前行,步步生莲,发人幽思啊。
惹出人们的千古情怀的.不止是这些动人的传说故事。摩挲着从村口就开始向村子延展开去的石墙前行,热切的眼神不期然就撞上了以顽石垒台、原木为梯的乡村大舞台上那面对着蓝天立起来的巨鼓,咚咚作响。而鼓面上一个漂亮的Logo,更将每一个来客的眼球牢牢吸引过去:翠色的亭台和昭君镂空的侧影合二为一,蓝色的香溪河水从亭底婉转流出,镂空的昭君侧影白色的底面上,黑色的“昭君别院”汉字和拼音的书写格外醒目。人们的心底不由为设计者的匠心叹服:亭台、昭君、香溪。还有什么元素的组合,能比这三者更加简洁、完美地诠释昭君别院厚重的文化源流,担当久远的文化符号!
这边激动的心情还未平息,眼眸一转,一声惊呼又起:几栋被涂成蓝墙或者黄墙,或者根本就不着色的露着原色的土墙、高低错落着成围合之势的房屋之间,竟以青石为阶,红砖或木栅为栏,转来折去地将几栋房屋连接。一架青枝绿叶的葡萄攀着木栏顺势而上,伸长了颈子在屋顶向人们招摇。屋角的一树柚子略显含蓄,蓬勃伸展开的树枝上,无数青色的柚子像巨大的绿色宝石,向人们显示着无尽的风情和诱惑。早有人忍不住了,抬脚便踩上石阶,伸手去摸一把木栏,当 然还要亲热一下低到额头的青柚。正乐着呢,从旁边屋子里走出一个打扮鲜亮的老婆婆,对着来客微微一笑:你好!施施然下了台阶,向村中走去了。惊得来客望着婆婆远去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旁边已到昭君别院走过数回的朋友还算镇定,温馨提示:这算什么。等会儿如果有外国游客来,你还会听到那些穿着对襟衣衫、挎着自编竹篮的老大爷和老奶奶,对着外国客人操着兴山口音说“Hello”呢!正说着,就看到侧墙上画着巨幅王昭君画像的村委会旁边,紧挨着一栋摆满了根雕的土坯屋。檐下,一个中年汉子从兜里摸出一页印满了字的纸片,自顾自地咕咙起来。走近一看,已被摸得起皱了的纸片上,赫然是日常英语五十句。一句句英语旁,用漂亮.酶汉 字标注着一行行的黑字:“古得模林”“古得衣物领”“C 当扑理师”。
惊愣的眼神还没收回来,一边儿卖绣花鞋垫儿的老婆婆拿着一把红绸扇站起身来,走到村委会前的场坝中一声吆喝:老姐姐们,我们来耍一把!唱它一折花鼓子戏!于是,没有锣鼓,没有伴奏,几个满头银丝的老人,自哼着唱词,在场地中进退有序地跳起了花鼓子戏。引得游人们一阵喝彩。一群来自人民大学的画家自是不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纷纷架起画框画了起来。一位老汉看得兴起,竟张口来了一首诗:画师至别院,墨香格外浓,莺蝶硬在纸上飞,笔尖下面生虎龙,长江黃河似巨蟒,千山异态花儿红。爷爷、婆婆们都上了阵,年轻的媳妇哪还坐得住?放下菜篮,丢下针头,挎上盘鼓,拿起鼓槌,十五六个呼啦一下就在昭君别院的古井广场上摆开了架势,咚咚咚地敲 起来,舞着绸子跳起来。领头的一个美村姑边挥槌擂鼓边高声唱道:我们的日子别样美,唱歌跳舞还耍鼓!乐得一旁捏着菜籽儿、拿着小锄看热闹的九十出头的王婆婆咧着只剩三颗牙齿的嘴巴说道:我婆婆子真想再活五百年啦!
村委会的对门,是一栋清代修建的天井老屋。老屋内的墙上,挂满了反映兴山地道的农家生活气息的场景照片,还有曾经陪伴过中国农民几千年的生产和生活用具。那些已远渐渐远离了的农耕生活场景和用具,吸引了无数游客的视线,特别是那些曾经经历过当年的生活场景的游客,看着渐已陌生的生活场景和曾经用过的用具.不由百感交集,热泪盈眶。看着看着,一声惊呼传来:啊!这张《小木匠》中的人不是我父亲嘛!居然挂到这里来了。人们闻讯而去,只见墙上的一张黑白照里,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正在做木活。发出惊呼的片里,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正在做木活。发出惊呼的男子,已有近五十岁的样子,忙不迭地边拍照边激动地说道:我要拍一张带回去给我父亲看看!他都八九十岁了,动不了了,让他老人家看看他年轻时候做木活儿的样子!人们不由叹道,其实,这栋已被改造成民俗博物馆的天井老屋和馆里的那些古旧的照片和物事,就是一段凝固的历史啊。而老屋外的墙上,一面八米多宽的LED信息大屏,正由昭君别院的本土演员们向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展示着昭君别院的全新生活。
看够了,转累了。就坐到屋角的那个秋千椅上摇一摇吧,“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看那坐在椅上摇一摇吧,“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看那坐在椅上自在地闭目摇晃着的白发,黄髫,俊男,靓女。一定是回到了远方那升起袅袅炊烟的外婆家了吧。心累了,就去茶书吧坐坐吧。穿过绿萝掩映的门洞,走进院中的天井,建在天井老屋里的茶书吧里的声声琴韵,袅袅香烟,丝丝入耳,入心。随手翻开一本博古架上摆放着的旧书,执一杯新沏的昭君白茶,于白茶的清茗中再拾一抹书香,当然是再愜意不过的事了。如果不看书,就捧着那茶,在“三月采茶茶叶青,王嫱和番为百姓,从此不拢爹娘面,胡汉和好得安宁,手摘细茶念昭君”的五句子歌中出一回神,发一回呆,或者琢磨一下昭君别院那么多已是八九十岁了,却还能摆摊设点、自娱自乐、精神矍铄的老人,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说,是喝了村中那口古井里的井水 才身体倍儿棒、吃嘛嘛儿香,长寿不老的呢,似乎也是件有趣的事。
大人们在昭君别院寻到了放慢脚步、安放心灵的物事和场所。成群结队来到别院的孩子们,也自有他们的开心之事。除了时尚的黄墙蓝墙与老土的土坯墙相间并存的奇观给他们带来视觉上的新奇之外,整洁漂亮的别院也改变了他们心中对农村的成见。而最让他们兴奋不已的,是在那堵老旧老旧的墙上,居然被画家精心画了一对巨大的白色的天使翅膀,翅膀下面搁着一架三级的木梯,刚好可以让孩子们贴着翅膀,伸开双臂,摆一个展翅飞翔的poss,在Wi-Fi 全覆盖的别院里,瞬间向全球展示。再仔细看,那扭腰、摆臀、跳跃的人儿中,竟也不乏童心未泯的大叔或阿姨。由此,昭君别院,在不经意中就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乐园。更成了昭君别院人心中真正的家园,昔日背井离乡、漂泊在外的乡亲们都纷纷返回家园,坐在家门口做起了生意。甚至连刚毕业的大学生,也都义无反顾地回到村中,成为打造昭君别院别样生活大片中的男一号或女一号。再想到那目不转晴地看着老人们唱花鼓戏、打围鼓的小男小女们,当初对民间文化失传的担心,也悄然而逝。
该吃饭了。在一溜摆着七八张八仙大方桌的村中餐馆田园村舍里坐下,盯着菜单,青椒核桃米、香酥桃花鱼、花椒叶拖面、粉蒸格子肉、蒿子懒豆腐、榨广椒炒腊肉……一系列的地道的农家菜被一气点下。放下菜单,还来不及遗憾因吃不完不能点的菜,就被耳边的一阵呼叫再次惊住了:喂!王大哥吗?来一个花椒拖面!陈大婶吗?炒一盘青椒核桃米!喻婆婆吗?请您露一手粉蒸格子肉哦……敢情那菜不是在餐馆的厨房里做出来的?疑惑中,赫然发现,桌上的杯、盘、碗、盏上,竟都统一印制着那枚专属于昭君别院的漂亮Logo!心中顿生几多喜爱之意,恨不得顺手捎带几个回去。偷眼望过去,餐厅服务员身着统一的服装、头饰、围裙;村委会、游客接待中心、茶书吧外挂统一的木质标牌。你怎么能相信,这,是在一个村庄!
一杯茶喝下去,点下的菜肴陆续上了桌。吧台的小哥悠闲地将一切搞定,才对着惊诧的客人得意地一笑:开了眼界吧。这菜都是由昭君别院参加了乡村旅游专业合作社的乡亲们在自家厨房做出来,然后送来的。我们这叫户整一盘菜,共办一桌席,品味百家宴,舌尖识乡愁。你们吃的是百家饭、品的是老乡情啊。一句百家饭,让多少人顿生回乡情!酒拿来,一醉方休!村中那个大大的酒坊,是不怕客人海量的,享誉天下的各种昭君美酒,应有尽有。
带着些微的醉意,到橘园采橘,上昭君台登高,是最好不过的了。金色的柑橘,在阳光的照耀下,如金色的星星,洒得满山满坡都是。往上,簇拥着昭君台,红柱、绿瓦、两层、八角、蓝画檐。三个黑色的隶体大字“昭君台”一如美丽的昭君温婉的面容,迎接着来往的拜谒者。往下,铺满了山野的柑橘,似一方绿色中缀金的彩毯,将精致的昭君别院字镶嵌其间,煞是好看。立于台上,你不能不感叹,这些金色的星星是有情的,它们用自己丰满的胸脯哺育着昭君别院的子民,用耀眼的色彩装饰着王昭君的梦,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这一份情,让登上昭君台的人们不再为哀唱着“走一山啊远一山,过一河啊隔一河。含两颗泪珠儿不忍落啊,马蹄声声踏碎了我心窝”远去的王昭君而愤恨,也不再为杜诗“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中散发的悲怨而感伤。山下那拔地而起的昭君新镇,流畅的公路线上疾驶的车辆,还有那从江南一直开到草原的格桑花,那从黑河一路追到香溪的足迹,都告诉人们,王家女儿远嫁漠北的初衷已然实现,和平和安宁,已如鲜花开遍神州大地。那么,人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用最清朗的声音.大声诵出“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见识高”!
阳光下的昭君台,已是迷人。夜幕下的昭君台,更加靓丽。放眼望去,紧贴着昭君别院往东、西两方延伸出去的高速公路,因了路边黄色的路灯,竟如一条璀璨的珠链,镶在昭君别院的裙边,让朴实无华的小院,瞬时变得雍容华贵。而从昭君镇再往西去,香溪河两岸的路灯齐亮,一路灿烂过去,遥遥地和远在七里之外、横架于宽阔的香溪河上的昭君大桥上的灯光 前呼后应,在黑黑的夜色中,让人于恍惚中竟忘了是天上还是人间了。就想起了人们的一个绝妙构想:在香溪河宽阔的面上,修建一条长达七里的栈道,东连昭君别院,西接昭君大桥,打造一条昭君旅游长廊。兴奋的人们不敢想象,七里的水上栈道,七里的湖光山色,又将是怎样的一番人间胜景!
收回视线,回望别院,夜幕中的繁华,都被妃台山轻轻地挡在了身后。月色下的昭君别院,静谧、祥和,正适合做一个归家的梦。而院中,老喻客栈也好,布衣客栈也罢,随便进一间屋子吧,那,都会是游子们最好的梦乡。
编 者 按:原文载于《昭君文化》,如引用请据原文。
文稿审核:包·苏那嘎
排版编辑:武 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