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在亚洲和欧洲

发布时间:2020-09-8 浏览次数:16724 来源:哲学社会科学版

 〔苏联〕列.尼.古米廖夫著        郑之光编译


〔匈奴以前的蒙古〕冰川时期蒙古整个地区湖泊星罗棋布,湖泊周围是密麻麻的浴木从和茂盛的草原。哈马尔达班山和萨彦岭的冰山提供大量的水,使肯特山和蒙古阿尔泰山的山坡长成茂密的树林。它们在某些地方一直遗留到现在,尽管经历亚欧大陆若干次严重干旱,湖泊干涸了,蒙古的自然界已变成它现在的面貌。


当时在湖泊和树林之间的草原上有大群的猛妈和有蹄类动物,它们提供食物给猛禽吁兽,其中占首位的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人类,他们给后裔留下在洞穴和悬崖石壁上的生物写意画。从黄河到北冰洋岸的辽阔草原上分布着极其庞杂的人种,在这里猎捕猛犸的既有高身材的欧罗巴种克罗马农人,又有宽脸膛细眼睛的远东蒙古种人和甚至美洲种人一一显然是越过白令海峡来到米努辛斯克盆地。


一旦冰川融化,气旋沿着低压谷冲向东方,就要下雨和落雪,由于雨水充沛而长成一片片树林,它们使北部草原与冻土带分隔,使南部草原与沙漠分隔。在草原的南面,湖泊干涸了,草木枯死了,不毛之地的戈壁沙漠将蒙古分成外蒙和内蒙两部分。但在公元前1000年这个沙漠的纵深还不很大,可以用牛拉的(用两段松树干钻孔装在轴上的推滚园木代替车轮的)大车穿越过去。


在历史时期的前夕(公元前2000年),生活在戈壁以北的种群已从新石器时代进入青铜时代。他们建立过若干不同型式文化的中心,它们是同时存在并显然是互相影响的。证明是:米努辛斯克盆地那些考古学文化不是一个接替另一个地持续进化而是并存共处的。根据那些考古学文化中心的科学定年,匈奴的祖先从戈壁以南向以北迁徒不是在公元前12世纪而是10世纪,并与古典中国的产生和著名的周帝国的形成相联系。


〔匈奴与游枚世界的高涨阶段〕匈奴族的诞生是同玁犹和荤粥部族从戈壁沙漠以亩向以北迁徙并与当地一个已有发达文化的民族相融合有关的。这个民族创造过长方墓、鹿和日面的彩画与武器,他的名字没有保存下来,但没有疑问:这个民族与南方来的移民一起,曾是属于蒙古利亚种西伯利亚型的匈奴族的组份。


公元前4世纪,匈奴建成一个强大的国家一一以‘终身总统’单于、部落王公右贤王和左贤王为首的24个氏族的部落联盟。新的民族比组成它的旧民族总是富强得多,匈奴正是方兴未艾。


不仅匈奴而且他的邻人都处在公元前4一3世纪的民族碰撞分布区里。这一次碰撞是在从满洲里到索格狄亚那(粟特)的辽阔地区展开的。东方的游牧民鲜卑征服了匈奴;在西面粟特(月氏)人从中亚向鄂尔多斯推进,强迫匈双纳贡;在南面秦始皇统一了中原,夺去匈奴在阴山山坡和黄河两岸的牧场和猎区以后,于公元前214年将匈奴挤出了鄂尔多斯。匈奴的单于头曼准备对邻人作出一切让步,只要他们不干涉他废除长子冒顿而将王位传给少子。头曼把冒顿交给粟特当人质,却又对粟特发动突袭,是要假手粟特杀死他。但冒顿偷了敌人的良马逃回来。头曼在社会舆论压力下不得已拨给冒顿一万户的队伍。冒顿在自己部队里建立严格的纪律(鸣镝)并实行了政变。头曼夫妻与少子在政变中死亡(公元前209年)。冒顿获得王位后粉碎了中国人所称的“东胡”,占领了鄂尔多斯,将栗特人挤回西面,征服了萨彦岭山区的丁零人和钦察人,就这样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匈奴国,其人口达30万之众(按骑兵6万占总人口20%推算)。


当时中国继续进行着丧失三分之二人口的国内战争,直到农民领袖刘邦战胜所有对手并于公元前202年建立汉帝国。中国的人口和军事力量,甚至在国内战争中大受损失后还是大大超过匈奴。但在前200年冒顿战胜了刘邦并迫使他缔结“和亲”条约:汉朝将公主嫁给番王并每年赠送礼物即变相的纳贡。阿木多地区游牧的藏族也处在类似境况。国内战争前,汉帝国西部边境是由陕西省西部的山民守卫的,但起义的失败使这支战无不胜的军队损失了大部份。万里长城的防御作用有限,要想给长城的所有塔楼都配备戍卒和粮草,即使动用整个中国的人力物力也还不够。因此汉朝政府改变方略,进行草原的机动性战争,突袭匈奴的游牧区。


为什么?因为前2一1世纪中国迅速恢复了经济文化和人口。公元前夕中国人口已达到约5960万,匈奴仍然只有约30万,双方力量显然很悬殊一一中国统治者及其臣僚是这样认为的。但衡量古代国家的力量不仅根据人口多少,还要比较族源的阶段或民族年龄。中国处在惯性阶段(勤劳的但绝不是富有进取心的苟安者的优势),因为中国的族源进程早在公元前9世纪就已开始了。所以那里的军队不得不用囚徒和边疆部族来补充。因此尽管中国有卓越的统帅,军队的战斗力不强。匈奴则处在民族形成和激情高涨阶段。他们的兵民合一。所以在前202一一前57年,匈奴尽管人口少却能经得住汉朝的征袭。只是因为中国外交家的灵活,善于鼓动周遭诸族反对匈奴并挑唆匈奴内部自相攻伐,汉朝才能将匈奴作为被征服者纳为帝国成员。


民族系统的激情紧张度的加强,只是在达到一定程度以前才对该民族系统有好处。高涨阶段之后则是“腐熟”,那时过剩的精力会使民族系统瓦解,这明显表现在内战和分裂为两、三个独立民族。分裂是一个持久过程。在匈奴那里开始于公元前1世纪中期,结束于公元2世纪中期。民族的团结及其文化的大部份与甚至本土蒙古草原一起丧失了。蒙古草原是在2世纪被鲜卑、后来被塔巴格奇(拓跋)和柔然侵占。


就在那时匈奴分裂成四支。第一支受鲜卑统治,第二支巨属中国,第三支“桀骜不驯”的边战斗边退却到亚伊克河(乌拉尔河)和伏尔加河两岸,第四支“力弱驯善”的,固守在塔尔巴哈台山区和萨乌拉河流域,后来占领了谢米列奇耶(今哈萨克东南部)和准噶尔地区。这第四支存在最久,一部分在阿尔泰山区与钦察混合而形成库曼族(波洛伏齐人),一部分回到中国去在那里建立过若干王国一直存在到10世纪。(回到中国去的被称为突厥沙陀,其后裔翁古特人于13世纪与蒙古人融合。)


激情紧张度使匈奴社会分为两部分。氏族制的捍卫者、匈奴社会最保守的那部分南迁到长城。汉王朝乐于让他们定居在鄂尔多斯高原和阴山之麓,因为可利用他们作为对付北匈奴约同盟军。


北匈奴失败后坚持在塔尔巴哈台山、萨乌拉河与准噶尔阿尔泰山三者之间的地区,并互有胜负地继续战争到公元155年,他们受到以檀石槐为首的鲜卑人的彻底打击,此后再新分裂:别万“力弱驯善”的匈奴蛰伏在塔尔巴哈台山和黑额尔齐斯河盆地的山林和洞穴里,躲藏了很久,后来占领了谢米列奇耶,3世纪末建立了国家名称为“罽宾”;“桀骜不顺”的匈奴退往西方并于158年到达伏尔加河和顿河下游。关于他们的到达,古罗马地理学者曾有过记述,然后他们被遗忘了两百年。


前面说过,匈奴在公元前l世纪约有3。万人。公元1一一2世纪增加不多,因为经常作战,尽管曾补充了一些侨民(苦力壮汉),特别是王莽时代及紧接他垮台后时期的“死罪囚徒”中的苦力壮汉。3世纪在中国的匈奴总计3万户即约15万人,在中亚的“力弱驯善”的匈奴约20万人。那么到西方去的究竟有多少人?至多不过两三万战士,没有老弱妇孺一一经不起在外国土地上不容喘息的退却,因为鲜卑紧紧追赶并屠杀其落伍者。退却延续了两年多,匈奴才甩掉追兵在伏尔加·乌拉尔河间地区安身。这期间越过的距离按直线是2600公里,如果加上不可避免的迁回曲折那就有两倍以上。这是一个在极端条件下、考虑着选择自己命运的自由时、在心理气质方面经受精选的过程。


世纪向东欧迁徙的有两个民族。哥特人,约于155年从“斯堪济岛”迁到维斯拉河的河口,然后到达黑海沿岸,匈奴人,于155一158年从中亚到达伏尔加河两岸,在那里与阿兰人相邻。但是,如果说毗连罗马帝国的哥特人的历史已相当清楚,那么匈奴人在158一350年的历史就毫无所知了。仅能指出,在两百年间匈奴人已有很大改变,以致成为一个被称为“ryHHbl”(欧洲匈奴)的民族。


〔猜谜与解题〕“ryHHbl”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同“XyHHbl”(亚洲匈奴)的关系怎样?确实,两者在文化上远不相同,但康·阿·伊诺斯特兰采夫(1876一1941,俄苏东方学者)认为两者是同一个民族是对的,只是关于迁徙的日期有误,不是4世纪而是2世纪。


有一个疑问:在同步比较中,匈奴比欧洲的那些蛮族(除雅典人、科林斯人和罗马人以外的欧洲所有民族)并不是更野蛮些,究竟为什么“ryHHH”这个名字却变成“凶恶的野蛮人”的同义词呢?显然应当按另一方式提问题:匈奴有没有独立的高度的文化,或者即使是引进的文化呢?


族源的第一阶段,一般是不会创造独特的艺术的。匈奴在其强盛时期有可能进行抉择东面是汉朝的中国,西面是已被歼灭的斯基泰人残余及其战胜者萨尔马特人,究竞应当虔诚爱慕哪一个呢?发掘了诺颜山的、公元18年埋葬的车犁单于的墓已经证明:匈奴人选取中国和巴克特里亚(大夏)的织物,汉朝的镜子、黍和米给予肉体,而给予灵魂的则是斯基泰人的“兽形艺术风格”的精品。虽然斯基泰人在西面已被萨尔马特人歼灭,在东面被打败驱逐向南方的伊朗和印度。可见,尽管匈奴未接受了中国、伊朗和古希腊罗马文明,但并不意味着匈奴在这方面完全无能,只不过他们更热爱斯基泰人的艺术。


〔相遇〕匈奴转移到新的地方时,不能不与当地的民族相遇。据约尔丹(6世纪哥特族历史家,著《论哥特族的起源和活动》)的记述:哥特王菲力梅尔率领部众进入水草丰足的欧姆国(据推测坐落在第聂伯河右岸),“在那里他被一些妇女(哥特语称之为“加利乌鲁娜”的女巫)惹怒,就把她们赶到沙漠里去。她们在那里跟‘龌龊的人’搞在一起,于是其后裔就形成了‘ryHHbl’部族”。看来,大概是这样吧。从鲜卑人的箭和剑下面逃生的母奴,留下来心女人几乎是绝无的,因为只有极个别的女匈奴人经得起一千个昼夜马不停蹄的劳顿。神话中描写的品种杂交是拯救匈奴免于灭绝的唯一办法。但这种杂交同新的地理景观、气候和民族氛围合在一起,这就改变了匈奴的面貌。生活、文化型式的这种根术改变乃是自炸现象。亚洲匈奴和欧洲匈奴是民族歧异的一个实例,后者是迁徙的结果,而在新的地方外来人不能不跟邻居相接触。


居住在伏尔加河下游与顿河之间的阿兰人同匈奴原是友善的。2一3世纪逐渐变成‘ryHHbl’的匈奴太弱,不能同甚至冲撞过罗马帝国东部边境的阿兰人作战。多瑙河两岸称呼阿兰人为“罗克索兰”,意思是“闪耀的”阿兰人。


在锡尔河下游住着定居的希奥尼特人,中国史藉称之为“火寻”,并且从来不把他们同匈奴混淆。匈欢未曾与希奥尼特人相遇,他们两者的中间是一片有着`超级干旱’气候的砂质钻土平原,它是对双方都不适宜的、阻碍民族接触的天然屏障。


匈奴的北邻是芬兰·乌戈尔部族和乌戈尔·萨莫迪部族,他们的后面是曼西人和汉戴人一一曾一度很强大的民族西比尔的遗种。没有关于匈奴与西比尔接触的信息,这本身说明两者之间未有过大的战争,相反,据间接推测西比尔人与匈奴是友善的。


〔空位置辽阔的亚欧大陆,其内陆地区与沿海地区根本不同。西欧实际上是一个大半岛,围绕它的海洋使它的气候较为稳定。特别要注意高湿度与大气锋的交替`犹如规律,气旋总是由南往北(或相反)流动。这些交替的发些绝是由子大阳积极性的变化,两极的固定的反气旋与热带的变动的反气旋两者对比关系的变化,再加上(气旋沿着它将水份带往大发的)低压谷这就造成对于森林、草原或沙漠都适宜的气象状态。如果说这种交替甚至在沿海地区一也很明显,那么在大陆内部它就导致气候带与植物带之间的界线的变动。而正是植物带规定份井物产经常与周围自然界紧密联系的动物和人类的生存空间。


研究里海水位明显看出高湿度带的交替(里海水量的81%来自由森林带供水的伏尔加河和由草原河流供水的咸海)。里海水位的变动是异时的,即:里海在海进(上升)时咸海则在海退(下降),或者相反。也可能有第三种变态:当气旋从北极纬地带经过时,伏尔加河的集水区就偏北,两个内陆海的水位就往下降。那时沙漠就扩大,泰加森林(针叶林)就向北退,潮湿的草地变干燥,北冰洋在融化。在2世纪末和特别是3世纪,占位的正是这种变态,它直到4世纪中期才结束。


匈奴是沿着草原迁徙西方的,因为只有那里可以喂自己的马,还有野牛、鹿和獐,还有柴禾。匈奴不能深入北方,因为森林里的草很潮湿,不适合匈奴马的胃口,它们习惯于啃啮被太阳晒透的草。当地部族沃果尔(曼西人)的后裔退向北边。他们没有什么理由要跟匈奴争执,相反,显然是互相喜爱。因而在5、6世纪当匈奴的悲剧结束和匈奴作为民族不再存在时`乌戈尔人诸部族就以双合名字出现于希腊文史料里:匈奴一萨维尔,匈奴一乌季果尔,匈奴一果特利果尔,匈奴果尔。


如果说沿乌拉尔地带的乌戈尔人诸部族与匈奴甚至没有混合的话,那么也一定是在共生基础上建立接触,而绝不是嵌合体。这种接触能在需要时把他们的力量联合起来。共生,是其中每一个都有自己得生态龛的两个或更多的民族的密切共存。嵌合体则是在一个生态盒里的共存。


社会制度的性质有时是有意义的,但在我们论及的场合却没有。东西伯利亚和沿鸟拉尔地带的芬兰一乌戈尔人在3世纪有自己的组织,巾国史藉称之为“鸟夷北国”,即鸟拉尔人北方国家。它坐落在森林带边缘大致在现今鄂木斯克附近。匈奴也有自己的军事组织和军事首领。乌戈尔川匈奴都还处在氏族制度下,没有民族内部的阶级斗争。这两个民族相邻共处了两百年,到了向欧洲进军的时候,到那里去的既不是匈奴也不是乌戈尔,而是两者的后裔一一变成一个特别民族‘FyHHbl’。它的内核是匈奴,外壳是乌戈尔,合在一起成为一个特别的族系。它是由于匈奴的澈情的代表们的硕果仅存的命运,在东方与西方之间产生的。


〔大沙漠与北方〕如果不是大自然影响事件的进程,那么匈奴早就不能幸存了。作为他们的生活资料能容景观的草原,在公元初还不是只长着羽茅和稜菰茅的空旷平原,它里面分布着桦树和白杨树的小树林,偶然还有小松林。那里有成群的高鼻羚羊,沙狐猎捕旱獭和黄鼠,鸭和鹤常遭到草原的鹰和蟒蛇的袭击,草原能供养像人类这样的猛兽。究竟为什么芬兰·乌戈尔人这样轻易放弃属于他们的草原住地呢?原来是2世纪大西洋气旋改变了路线。它在1世纪曾携带水份经过南方草原并将雨水倾注塔尔巴哈台山脉、萨鸟拉河和天山山脉,水从那里流进巴尔喀什湖和咸海,同时草原在冬天变得湿润舌宜,雪下得(年均250毫米以上)足够供给土地并保证植物能供养食草动物。它们的肉则供养包括人类在内的猛兽。但在2世纪中期,气旋的路线北移向森林带,导致咸海淤浅和里海水位提高3米。3世纪百年干旱空前迅猛发展,北方的干燥草原被超干旱的沙漠取代而更向北推移。年降雨量减到100一200毫米。艾蒿挤掉羽茅蹇驴取代高鼻羚羊,蜥蜴取代了蟒蛇。这时乌戈尔人就离开背叛他们的自然界沿鄂毕河向北推进。萨莫迪人则沿着叶尼塞河北进。乌戈尔人还和匈奴沿着伏尔加河及其支流散播向北方。这些从事畜牧的骑马的部族正是利用冬季结冰的河流。


〔大沙漠与西南〕斯基泰人及其取代者萨尔马特人过着农业与放牧结合的半定居生活。已能确定“萨尔马提亚”的幅员:西起多瑙河中游,东至亚伊克河和甚至厄姆巴(恩巴)河。但是外乌拉尔的“萨尔马提亚”是他们的分布区的外围。因为黑海沿岸区能从黑海空气子午圈流获得补充水份,但在这同时里海则始终保持在低于海拔36米,这样狭小的水面蒸发微弱,不会显著改善里海北岸的气候。当大干旱终于来临时,萨尔马特人就离开东面草原和里海海岸。他们辗转迁徙到伏尔加河流域,扩大谷物耕地而缩小牧地,因为罗马帝国乐于向他们购买粮食。于是伏尔加流域以东形成了一个没有居民的空位置,它就成为匈奴的避难所,因为他们在家乡已习惯了比里海沿岸充满艾篙味全面沙漠化的草原更干燥的草原。


但是真正的沙漠从南面向草原侵蚀。现今在克孜勒库姆沙漠和卡拉库姆沙漠还存在的那个景观从北面包围咸海,它干涸得变成`奥克西斯科耶沼地,。在3世纪这个地区甚至更坏,因为棕褐色的砂质黏土与砂不同,它不会吸收雨水而是让其蒸发,留下一片像桌面那样光滑的平原。干旱也不饶恕巴尔喀什湖,它干涸到这种程度:它的底部被吹集了上层铺着含盐土壤的风成堆积。4世纪结束的干旱以后,巴尔喀什湖还来不及全面盐碱化,居住在它周围的乌孙人就迁进夭山山脉的山区,他们的原地就由已改名为‘丘亚’部族的“力弱驯善”的匈奴居住了。


〔大沙漠与南方〕3世纪所有的草原部族都很衰弱,直到4世纪后当大气水份重新浇注大陆的沙漠时他们才获得政治意义。同伊朗的战争曾使咸海附近和帕米尔附近地区诸民族的力量联合起来。纪中期伊朗的外部政治局势十分紧张,同罗马帝国斗争不容易。在260年以俘获瓦勒里安皇帝告终的头几次胜仗以后,波斯人不得不转入防御。为争夺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和亚美尼亚,波斯与罗马还旷日持久地进行了多次战争(337一350,359一363,371一376),终于384年以瓜分亚美尼亚告一段落。4纪中期起口厌哒王国成为定居的伊朗与包括匈奴在内的亚欧大陆草原游牧部族之间的屏障。


3世纪中国失去对长城以北的影响,敦煌成为向西扩展的极边据点。晋王朝收复了,一部分塞外领土(345年改名为高昌郡治的额金河下游和吐鲁番盆地)。统治这个遥远地区有困难,它自然就落入河西执政者的势力范围了。3世纪其他的领地有合并扩大的倾向。在西南部,建立了疏勒国,它兼并了南面的莎车国,西北的天山国。和田国强盛了,并且仍然是继续倾向中国的惟一领地。在西北部,沿天山北麓建有车师公国,东起巴里坤湖西至伊犁河上游。在南部,部善国合并了自敦煌至罗布泊沿岸的所有领地。善尽善国的中心是卡拉沙尔(焉省),它约在280年降服了库车(龟兹)及其诸侯国阿克苏和乌什。西域居民只靠中介贸易获利,因为丝绸技艺4世纪才传入和田,5世纪从和田再传入粟特。古希腊罗马作者所获得的关于西域的一切信息都不是第一手资料,因为帕提亚(安息)不容许罗马与中国之间的直接交往。总之,3世纪大旱使图兰平原的草原民族大大衰弱,以致他们在同伊朗战争中失败,并成为自己的东邻(先是匈奴后是突厥)的牺牲。


〔2一4世纪的文明〕3世纪日益扩大的沙漠使匈奴摆脱了南边的邻人(阿兰、希奥尼特、阿巴尔和哥特人),最主要的是处在族源蒙昧阶段的罗马人。军人皇帝依赖自己的军团官兵和亲信,而这些人是把个人的利益和功名置于国家之上的。正因此帝国的战争从未中断,有时在边境同异族战争,有时对自己的居民(起义者和被压迫者)动武,但更多的是军团相互间的争斗。这是可怕的亚激情!


但并非罗马帝国所有居民都是亚激情者。3世纪开始出现很多激情者,但他们改变了行为准则并因而退出了罗马族系。这些不同出身的人既断绝了家庭传统,又断绝了跟同时代人的文化联系和甚至跟法律制度的某种相互关系(例如罗马共和国只要接到罗马公民控告就提出犯罪诉讼那种法律制度的相互关系)。正是这种新型的、成为基督教太阳神教和摩尼教公社成员的那些人宣布背信变节是最坏的罪孽。互相救助成为基督徒行为的最高伦理准则。这对于军人特别重要,因为它排除对战友和统帅的背叛,而异教的军团官兵却把背叛变成习惯或捞钱的勾当,因为按习惯新皇帝总要发给士兵金钱奖赏,政权更迭变成有利可图。但是在军队里结成秘密社团的太阳神教绝对禁止自己的成员“欺骗信任者”。太阳神教徒受到长官宠爱,所有的军人皇帝(包括君士但丁)都鼓吹对“战无不胜的太阳神”的崇拜。


摩尼教的学说:基础不是信仰而是知识,既是神秘主义的又是无神论的。它不准说谎,这使他们生活得轻松,因为初看去他们是无害的不伤人的饶舌者。固然戴克理先皇帝开始曾迫害他们,但很快就中止了。正是基督教徒遭受了九次残酷的迫害。尽管如此,他们的人数却增多了,而且他们构成军团里最有战斗力的队伍。但基督徒士兵绝对拒绝跟同教者厮杀。286年马克西米安皇帝派遣第十底比斯军团去高卢镇压巴高达运动,但它拒绝向基督徒实行征伐。施行过两次“十杀其一”的军法仍不奏效,就杀尽了这个军团余下的所有官兵。


可是那些基督徒官兵却使君士但丁当上皇帝并救了他的命。他为此在313年颁给基督徒容许不同宗教信仰的米兰救令,315年废除将缀有耶稣受难像的十字架作为耻辱刑罚,并命令烧死鼓动军团异教徒叛乱反对基督徒的那些犹太人。于是在罗马帝国就从一个族系里产生了两个族系,但这已经是嵌合体、嵌合体是凶猛但不坚固的构型,它一直存在到挥霍完先前诸民族所积累的全部财富。因为要对付比罗马人激情得多的那些邻人们的侵犯。这些罗马人一般是不想打仗的,更喜欢搞阴谋活动和放纵无度。所以到5世纪时罗马帝国宋队是户噜侧昨日耳曼人、阿拉伯人和柏柏尔人所组成,其中只有少数军官是元老院委派或是皇帝的亲信。


如同不能抵御外部敌人,他们也不能对付内部敌人:摩尼教、太阳神教和基督教徒们。但这些教徒一面嫌恶蔑视异教,一面在自己人相互间争斗非常积极。特别是基督教徒这在族源高涨期的教会历史上看得很清楚。在非洲,多纳图主义(反对官方的基督教会和罗马统治。主要参加者为佃农、奴隶和贫苦市民。其左翼是阿哥尼斯特派)成为族源高涨的旗帜。在西班牙,384年诺斯替派主教普里斯契安被烧死。在埃及,发生了阿里乌与阿法纳西的长期激烈的争论,阿里乌派胜利了并有许多日耳曼人受洗。


帝国东部却一贯地迅速进行着由宗教公社组成拜占廷的创立过程(这些公社开始是亚民族的,后来是民族的,最后是族系的公社),因为那里出现了非常充沛的激情。而在没有激情的西部,在同样的经济、社会和政治条件下,嵌合体已腐烂成一些碎屑,它们很快就丧失了抵抗力。漠不关心和无动于衷是比狂热、冒险和好斗更厉害的致病因素。所以拜占廷经受了许多灾难,西罗马帝国则灭亡了。


〔2一4世纪的蛮族〕当文明在分解的那些年间,从罗马帝国莱茵河一多瑙河边境往东`北的地带也进行着酝酿,但具有另一种优性。2世纪中期哥特人渡过波罗的海并驱逐了鲁格人和汪达尔人,到达多瑙河三角洲。这是一次典型的激情滚动,它的轴心从瑞典南部经过喀尔巴阡山脉、小亚细亚、叙利亚,直到(埃塞俄比亚的)阿克苏姆王国。1世纪中期起,这些充满了激情的民族在同尚未瓦解的罗马战争中突然奋发并精疲力竭了。达西亚人经受两次战争,犹太人三次,马科曼尼人和克瓦德人各一次。但是迟到起跑点的哥特人却成为胜利者。


这个进程的机制很简单:罗马族系的分解进程不可逆转但是缓慢。图拉真和哈德良还能战胜,因为有既熟练又服从的战士。马可·奥勒留只能守住边界。戴克里先和瓦勒里安就先后败给哥特人(251)和波斯人(260)。而且问题不在于敌人的力量,而是由于罗马人自己衰弱。


3世纪中期易北河和莱茵河之间的日耳曼部族已开始形成一些军事联盟。在已经变成残余种和无力反击盖尔马尼库斯罗马军团(公元n年,14一16年)和甚至成功地在托伊托堡森林歼灭法鲁斯三个军团(公元9年)的那些古老部族的基础上,产生了几个新的民族构成物:法兰克,撒克逊,阿勒曼尼,斯韦夫。


居住着斯拉夫人的祖先卢吉伊人和韦涅德人的地域也受到这同一个滚动的碰撞。他们在精力上并不亚于、有时还胜过日耳曼人。他们在很短期间散播到波罗的海,而在后几个世纪里占有了巴尔干半岛并到达第聂伯河,在那里与罗索蒙人部族相遇。然后东斯拉夫人与罗索蒙人融合成统一的古代俄罗斯民族,即后来名为罗斯的波利安人。但在3一4世纪他们还只是同盟者,他们的共同敌人是打败过罗马人并于271年侵占整个达西亚省的哥特人。


究竟是什么地方在160一360年这时期主宰世界?哪一个民族避免了激荡欧洲、近东和中亚的那些冲突?只有这些年间历史家未提到过的那些人即匈奴。


阿兰人是萨尔马特的一个部族。马尔塞利努斯(罗马史家,约330一400,《事业》一书著者)写过:阿兰人时常先战胜并从而削弱相邻部族,然后将他们集中到一个氏族名字下面。中国东汉时称之为阿兰国。疆域包括高加索和顿河一伏尔加河的河间地区。经济以畜收与农耕相结合为基础,手工业和艺术水平相当高,文化是斯基泰文化的继续,尽管斯基泰的王族和牧民已被萨尔马特人几乎斩尽杀绝。


西萨尔马特、罗克索兰和亚济格经常在多瑙河两岸与罗马人交战;东萨尔马特则通过“阿兰大门”达里亚尔峡谷侵入亚美尼亚和美底亚(阿塞拜疆)。换句话说,阿兰人两百年间经常打仗,竟把自己的邻居匈奴人忘在脑后。


〔颜色和时间的改变〕4世纪中期,季风将太平洋水份带给戈壁沙漠,气旋将大西洋水份带给外伏尔加流域和天山、塔尔巴哈台山。伊犁河水灌满了巴尔喀什湖的洼地,锡尔河提高了奥克西斯科耶沼地的水位使之重新成为咸海。森林草原(它后面的泰加森林也随着)南移。干草原是匈奴居住近两百年的自然分布区,现在己开始缩小,于是他们的牲畜就挤得慌,但人数不多的移民匈奴与西西伯利亚稀少的土著的和平关系没有导致冲突,而是相反地接触更加密切并建立了政治联盟。这是根据下面的事实:许多年后保加尔人和萨维尔人的部族名字都加上了《ryHHO》(匈奴)这个词冠。


阿兰人对这些变化的感受却不同。他们在2世纪离开亲眼看见它变干燥的里海沿岸草原,那曾是他们的土地。当杂类草一禾本科的草原向东推移时,阿兰人当然认为:来自鄂尔浑河和色楞格河的移民不应当住在伏尔加河和亚伊克河的两岸。阿兰人与匈奴人的冲突,与其从民族的生存和社会制度不如从永远变化着的自然界本身寻求解答。


匈奴一阿兰战争的开始,据旧的说法是350年,准确的是360年,以匈奴胜利结束于370年。虽然应该说阿兰比匈奴强大得多。阿兰人的背后是阿曼氏族的盖尔马纳里克建立的庞大的哥特王国。它的疆域:从波罗的海到亚速海,从提索河到顿河。国家为首的是东哥特人;包括有西哥特、盖皮德、亚济格人,留在达西亚的那部分汪达尔人(另部分投降罗马的定居在不列颠),卡尔普人,盖鲁勒人,他们的南邻斯基尔人和北邻罗索蒙人、韦涅德人,莫尔德瓦人。梅列湿人,楚德人,瓦斯人和其他的臣民。草原的克里木,北高加索的黑海沿岸地区也是哥特人所有,而且他们是阿兰人的可靠同盟者。阿兰的后方是巩固的。最后,阿兰人还有堡垒,匈奴却不善于攻取。那么为什么匈奴既战胜阿兰人又战胜哥特人呢?(罗马或波斯都未能做到)


史料只记载若干事实,没有任何足以说明问题的内容。还是回头向地理学寻求解答吧。3世纪沿极地流动的气旋在4世纪中期已回到干旱带。相应地气旋在4纪初曾大量浇注潮湿带(森林带),那里经常的下雨和吹雪(春天很快融化并使森林草地变成沼泽)对于森林民族的产业极为不利,因此哥特人连忙进入草原直到黑海岸边,得以在东欧南部大片地区建立盟主权。


总之,盖尔马纳里克建立的是“百衲被”那样的帝国,只是由于哥特人自己的高水平激情和部分被征服部族的低水平激情才得以维持。


〔如何解释4一5世纪匈奴的优越性〕且来比较一下族源的阶段吧。匈奴与萨尔马特同龄,都是在公元前3世纪出现于历史舞台。这就是说,过去了700年,他们已处在挫折阶段的末尾,而且匈奴经历了稀奇少有的位移一一外来的歼击和民族住地的分解。在这个阶.段出现了许多亚激情或所谓包袱。阿兰人也是这样。但“莱鹜不驯”的匈奴找到了摆脱困坑的出路:他们不去迎接和战胜敌人,而到处去寻找朋友。当360年对(拜占廷所支持的)哥特一阿兰同盟的战争开始时,匈奴已有了许多朋友,他们说自己的语言,有自己的宗教和习俗,但跟匈奴一起行动并扩大匈奴的队伍。这正是共生所得出的结果了要建立共生应当有想伶力和良好的愿望,而群体水平上的这些品质是同族源高峰期即民族的青春翔相符均。欧洲匈奴是亚洲匈奴的复返的青春期,虽然它只持续了100年。


哥特人也是个处在高涨期的年青民族。但他们的国家建立在武力原则上,不尊重邻人的习俗,不喜欢(除罗马人外)所有的人。后代的哥特人颂扬君士但丁的后裔并甚至皈依他们的宗教阿里乌教派。但是,既然大多数拜占廷人信奉东正教,哥特人在游里也就陷于孤立。况且太阳神教教徒安特人、韦涅德人和斯克拉温人也显然不高兴让血统和宗教异已的移民统治他们。


〔关于鹿的传说〕匈奴打败阿兰后未强渡顿河。他们找到了另一条路径。据约尔丹记述:371年匈奴骑兵在塔曼半岛看见一头在吃草的鹿就去追赶它。小鹿逃到海边就蹄入水中,“有时往前游有时停下来”地泅到克里木。猎人们跟踪它并认清潜水浅滩的位置。他们召唤同伴沿着小鹿的路线徒涉,越过了海峡“就像一阵部族的旋风,出其不意地俘获了据守在岸边的这些真正的斯基福部族”即北克里木的哥特部族。匈奴越过彼列科普地峡并深入哥特的后方。谁也妨碍不了匈奴在亚速海沿岸平原行动自如。


受过匈奴侵袭的还有那些原属博斯波伦王国的希腊城市,包括潘蒂卡派(刻赤)。半岛南岸这些城市在奥古斯都和提比略时代曾具有作为商业中心的价值。草原人提供奴隶和毛皮,希腊人运去葡萄酒和奢侈品。3世纪哥特人强迫博斯波伦王国提供船只对小亚细亚和希腊进行海盗式侵略以后,罗马人失去对它的好感并让它处于听天由命的状态。匈奴从北高加索来到这里时,毁灭了这些属于博斯波伦王国的希腊城市。


越过彼列科普地峡后匈奴就跟处在高涨阶段的那些民族相冲突了。这些民族的精力甚至过剩,但缺少引导精力走上轨道的优性。盖尔马纳里克已110岁,因为哀老不能应付变化了的局势。西哥特人觊觎他的权位,盖皮德人和韦涅德(斯拉夫)人竭力争取独立,埃斯特(爱沙尼亚)人也敌视他。「既然匈奴与哥特人不同,寻找的不是敌人而是朋友,那么所有的部族和民族就都跟匈奴建立了联系。375年盖尔马纳里克看到死期在郎就用匕首刺死了自己,·于是一部分东哥特人归附匈奴,另部分投奔坚决不投降的西哥特人。


当时匈奴继续西进。西哥特人在德涅斯特河等候他们。匈奴在没有设防的地方渡河从后方突袭西哥特人。大部分西哥特人逃往多瑙河并向瓦林斯皇帝请求避难。376年得到罗马当局准许渡过多瑙河并按阿里乌教仪式受洗。小部分异教的西哥特人以阿塔纳里克为首,构筑鹿磐坚守在普鲁特河与多瑙河之间的密林里。但在知道继续抵抗匈奴绝无希望后,阿塔纳里克就同费奥多西皇帝达成协议,378一380年率部以“边境居.民”的身份(有独立指挥权的同盟者)为帝国服务。


5世纪初匈奴继续西进,但没有军事冲突。初看去是奇怪的事,但我们可以观察一下事件的进程。盖皮德人的哥特部族已在达西亚站稳脚跟,首领阿达里克是阿提拉的私人朋友。他们与随同西哥特进入罗马境内的那些东哥特人不和睦。378年统帅阿拉捷伊和萨弗拉克率领自己的东哥特人进入潘诺尼亚定居在多瑙河两岸。400年这里出现了匈奴。大约在同一时期;罗马统帅古登优斯的儿子艾茨(阿伊喜阿斯)在匈奴川`里当.人质,也跟自己的同龄人阿提拉及其叔父鲁吉拉交上朋友。于是匈奴在许多部族支持下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播诺尼亚。所谓“匈奴匪帮的歼灭性入侵”竟是这么回事!


但匈奴也有敌人,准确些说是与匈奴联盟的诸部族的敌人。他们是斯韦夫人(盖皮德人的对头)汪达尔人(鲁格人的对头),还有勃根第人和匈奴自己最凶恶的敌人阿兰人。这些民族由于害怕匈奴而离开自己的家乡,405年闯进意大利,首领拉达盖斯发誓要捉拿所有的元老作为祭神的牺牲,但他自己被斯提利科的军队包围,被出卖而处死。只有这次进军可以认为是匈奴对欧洲诸民族施加压力的后果。须知民族大迁徙运动,按一般意见是从马科曼尼战争、哥特人南迁开始,而绝不是从匈奴出现于外伏尔加草原开始的。


5世纪匈奴的大本营设在黑海沿岸草原。在412年以前常有拜占廷使节团到那里去。匈奴要向多瑙河迁徒的愿望是坚定不移的。匈牙利的普什陶草原会使他们回忆外伏尔加区域的家乡。匈奴在5世纪以前离开它是因为:气候从百年大旱向草原湿度提高的变化导致西伯利亚振体扩大和森林草原南移,干草原带亦即匈奴的住地缩小了。


祖放的游牧的畜牧业需要地广人稀。马和绵羊习惯于草原的草,不能靠森林的潮湿的草过活,况且还要从深雪层下面取得饲料。相应地就需要刈草备料,这却是匈奴不会干的活。所以他们要向占领地区挺进,在那里可利用被征服土著民族的劳动力。但必须把那些人压得贴贴服服,这却是人数不多的匈奴办不到的,或者就要用战利品来补偿他们,那只有在罗马帝国境内才能获得。


大家知道,聪明的执政者是要满足群众愿望的。鲁吉拉是一个聪明谨慎的执政者。430年匈奴到达莱茵河时,他曾试图安排与罗马建立联系并甚至将自己的队伍交给帝国去镇压巴高达运动。但他在434年死了,权力转给阿提拉和布里达一一兄弟俩是他的侄子,即他的兄弟蒙祖克的儿子。


〔阿提拉、艾茨与族源的阶段〕5世纪罗马族系正处在蒙昧阶段,它几乎不再生存。但东罗马帝国是强大的,因为小亚细亚、叙利亚和亚美尼亚的许多居民正处在族源高峰期,激情滚动的轴心经过那里,而且基督教、诺斯替教派和摩尼教的公社都吸取了激情。他们互相辩论,将自己的教义宣讲给所有愿意听的人,使自己的城市的城墙神奇化并力求保全它。他们与日耳曼人不同,他们有民族的优性,有新柏拉图主义者传授给他们的哲学体系。但是这充沛的激情受罗马三个世纪来安宁富裕所滋生的亚激情的妨碍。那些亚激情者绝不是社会的下层,他们当中许多人爬上高级和中级的官位。但他们无论在哪里总是要啃完罗马文明的肢体,不愿意想想明天,更何况不可避免的末日。所以在6世纪以前,拜占廷还有城墙’卫护着,而城墙已坍塌的赫斯佩里亚(西罗马)已从世界地图上整个儿消失了。


日耳曼人(拜占廷的同龄者)却没有这种能把他们联合成族系完整体的文明传统。相反,处晴的滚动由于缺少方向性,甚至把公元前头几个世纪他们之间原有的那些联系也扯断了。为了联合需要首领,他们终于在匈奴中间找到了。欧洲匈奴(如同他的对手阿兰人和北中国的匈奴)正在经历着挫折阶段,或者说民族系统的激情紧张度在不断下降。在这个背景下人性的优点黯淡了。他们失去了生态龛,不得不接受他们所必需的作为贡纳或战利品的物产。他们在别人土地上变成不得不掠夺邻人的强盗。为了不致死亡不得不利用同他们不相类属、为他们所嫌恶但极其需要的那些民族的劳务。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展开了与阿提拉和艾茨的活动相关的诸多事件。


阿提拉高身材`宽肩膀、黑头发、扁鼻子、胡须稀少、眼睛细狭、但眼神锐利得使人一看见他的威严就战战兢兢。他愤怒时可怖,对敌人毫不留情,对伙伴却很体贴。匈奴人信服他的才能和勇敢,所以在他的权威下联合了从伏尔加河到莱茵河的所有部族。在他的旗帜下战斗的除匈奴人外,还有东哥特、盖皮德、屠林根、盖鲁勒、杜克林格、鲁格、布加尔和阿卡齐尔人,以及许多钦佩匈奴王公正无私而憎恶文明人罗马官员自私专横的那些希腊人和罗马人。


开始是阿提拉与兄弟布里达共同掌权,但445年杀了他并将权力集中到自己手里。在他们共同统率下,匈奴人,确切些说是同他们联合的诸部族曾侵入巴尔干半岛并到达君士但丁堡城下。他们焚毁了从锡尔米奥斯到纳伊斯的70座城市。但他们的战利品少得出乎意外,因为半岛已两度被拜占廷搜括。447年费奥多西皇帝与阿提拉订立了对帝国来说是吃亏的和约;帝国必须每年纳贡并让出多瑙河南岸从辛吉杜诺姆(罗马要塞,今贝尔格莱德所在之地)至J纳伊斯的地区。但450年背信的费奥多西声称:他的礼物是给朋友的,至于给敌人他有的是武器,就撕毁了和约。


但阿提拉是外交家,他认为在西方他将会取得更大的成功,就决定率军进入高卢。进军的借口是:450年皇帝瓦拉泰那斯妹霍诺留阿(阴谋夺位,私以书召阿提拉入罗马,并以戒指为信物)许婚。昏庸的罗马人原是不足惧的,但经过_深思熟虑的进军也会遇到意外。阿提拉跟前出现了一个对手,无论个人品质或激情水平都不相上下的艾茨。


艾茨是日耳曼人与罗马女人生的儿子,他是新的一代,曾经使拜占廷振兴的那种激情的新品类的代表。他漂亮强壮,射箭掷镖枪无人可比。爱荣誉和爱权力是他暴风雨般一生的主旋律。他亲眼看见过叛乱的军团官兵杀死他的父亲,他到匈奴那里去过两次,一次作为人质,另一次作为被放逐者。他会讲流利的日耳曼语和匈奴语,这使他博得军团战士(其中已没有意大利人)的好感。他挑动在5纪初侵入高卢的那些蛮族(西哥特、勃根第、阿兰、阿尔莫里卡、法兰克和部分阿勒曼尼人)互相争斗并从而制服他们,使他们为罗马作战。


阿提拉和艾茨是两个军事、政治集团(绝不是“部落联盟”)的首领。这两个集团的居民,不论血统、宗教以至民族外貌都是同统治者异己的。东方的日耳曼、斯拉夫、乌戈尔诸部族集团,为首的是匈奴一古突厥人的后裔;西方的日耳曼一克尔特一阿兰诸部族集团,为首的是罗马人一侵略者和奴隶主的后裔。


阿提拉和艾茨原是童年时的朋友,他俩无须乎绝交。但统治者依赖群众并不亚于群众依赖统治者。在激情高涨阶段群众不能也不愿生活在安宁的环境。在拜占廷,伴随激情高涨而产生教派的斗争,在蛮族社会则伴随产生使匈奴和罗马都被卷入的那场战争,尽管打仗的基本上是日耳曼人。


〔450一472年的战争与民族起源〕匈奴(阿提拉的杂色民族部队)在进军高卢的路上击溃了勃根第(尼贝龙根)人并灭亡他们的王国(436),然后一面摧毁城市一面前进到奥尔良,又从那里退去。451年在沙龙(史书旧说,经研究更正:在特尔瓦,巴黎东南)匈奴同已靠近的艾茨部队厮杀起来。这是一场浴血战斗,西哥特王战死,双方损失惨重,但谁也没能取胜。阿提拉撤退,艾茨也不追击。452年阿提拉重新发动战争,侵入意大利并夺取了最坚固的堡垒阿奎里亚(既然匈奴不善于此,显然是由于东哥特和盖皮德人的努力)。匈奴他们洗劫了整个波河流域。当时艾茨能用来反击匈奴的力量太少。


罗马人请求讲和并愿付给巨额赎金请他退出意大利。阿提拉接受了建议,因为他的部队里发生了流行病。453年阿提拉与勃根第的美女伊莉季柯结婚,但他在新婚之夜死了。翌年(454)匈奴国家瓦解。同年艾茨被瓦楞提尼亚努斯皇帝在接见时亲自刺死。罗马人说:这是皇帝用自己的左手砍断了自己的右手。455年汪达尔王根吉里克夺取了罗马城交给士兵抢掠一空。意大利嗣后的历史已经甚至不是民族的而是其残余碎片的濒死状况。


阿提拉的“上帝之鞭”这个名字完全不相称。当然,他是个意志坚强聪明精干的人,但民族局势如此严峻,使他为了拯救自己和人民不得不随波逐流。匈奴在潘诺尼亚曾处在有敌意的臣民的全面包围,所以他们陷于被不爱他们的那些大多数人所支配的窘境。在特尔瓦逼攻艾茨的不是匈奴的盟友,而是在战场上殉难的匈奴自己的勇士。在意大利许多匈奴人死于不习惯气候里的流行病,又不能补充损失,因为黑海沿岸的阿卡齐尔人不可靠。


阿提拉留下的遗产对于他的儿子和亲人是致命的。他对自己民族的功绩只是使匈奴的灭亡延缓了20年,一乍,而在欧洲人中间留下关于他自己的近乎神话的传说。况且在匈奴入侵前即已开始的民族大迁韭运动仍在继续。


总之,艾茨和阿提拉就个人说是天才的英雄,就民族说是冲突形势里的指示器,就族系说则是他们无力加以修正和改变的那个宏大进程的细节。


〔三次失败〕阿提拉的死是东欧历史的转折点。殡葬以后,儿子们就为继承权而争吵。盖皮德首领阿达里克宣称自己不受尊重而起义。被阿提拉征服刚不久的所有部族和民族都参加了这场战争。在涅德河畔发生了决定性的战斗。阿提拉的爱子埃拉克和三万匈奴人及其盟友桑生。埃拉克的兄弟坚吉济克和伊尔尼克将幸存的匈奴带往东方、哥特人的旧地第聂伯河下游。


匈奴遭到了第二一个灾难,这一次是来自东方。“463年,萨拉果尔、乌罗格和奥诺果尔的使节团来拜访罗海人(拜占廷)并诉说:他们被萨维尔人驱逐出家乡,萨维尔人自己是被阿巴尔人逐出来的,阿巴尔人则是受到住在大洋岸边的某个民族的挤压。使节们还报导:萨拉果尔人征服了阿卡齐尔人……希望代替阿卡齐尔人作为帝国的同盟者”。这里列举的民族名字己被考证出来:萨拉果尔、奥诺果尔和乌罗格是古保加尔人的祖先,萨维尔是住在西伯利亚泰加森林边缘的萨莫迪集团的一个部族,阿巴尔则是一个准噶尔部族。保加尔人击溃阿卡齐尔摧毁了匈奴的后方,萨维尔人沿着森林带推进到杰纳斯河并阻止安特人向东移,因为安特人是匈奴的同盟者。


怎样解释这种奇怪的意外的、显然是由于东南部的事件促成的民族迁徙呢?为什么这个浪潮会形成呢?须知西伯利亚诸民族已有两百年间未受到南邻的麻烦,因为两者之间有沙漠。我们会记起,4世纪中期大西洋气流曾改变路线,它开始南移,它浇注的已不是北部的泰加森体,而是’色的边缘。湿度提高原本是好事,但对萨维尔人却变成灾祸,他们大部分离开家乡。他们胜利了却不能享用果实。沿着里海岸西去的那些萨维尔人进入伊朗,被迫以自己的生命为波斯沙赫或拜占廷皇帝服役。留在北方的萨维尔人在语言上已斯拉夫化,但长期与罗斯人和安特人斗争。


总之,自然条件的变化导致三个民族遭难:萨维尔,保加尔和阿卡齐尔。气旋越过森林带,将雨水灌注伏尔加河的河源及其支流,因此里海水位提高了3米并形成伏尔加三角洲,那里住满了从捷列克河下游迁过来的可萨人。大自然永远改变着景观及其民族的数量和性质。如同一切不可控制的自然系统,民族作为一定的完整体而产生,也由于丧失系统联系而消亡。消亡民族的人们则加入另一个民族为其成员继续活着,一面渐渐忘却已消逝的过去。当然,这种改变不是不痛苦的。


〔大灾难〕在保加尔人攻其腹背(歼灭阿卡齐尔)以后匈奴的处境已陷于绝望。但匈奴保持着古突厥的勇敢和乌戈尔的坚苦,这两个祖先教导后裔在战斗中不要怕死。坚吉济克继续同哥特的战争,支持他的有三个匈奴部族和一个敌视哥特的日耳曼部族安吉斯吉尔,还有一个在涅德河之战后留在潘诺尼亚的匈奴部族萨达格人。468年坚吉济克曾试图与君士但丁堡宫廷建立联盟和贸易,但遭到拒绝。这是因为哥特人同时向晚期罗马帝国宣誓效忠。他们花了90年(387一468)歼灭了意大利和巴尔干半岛的居民,以致古代民族(马其顿、色雷斯人,许多埃拉多斯(希腊)人,部分伊利里亚人)简直是从民族地图上消失了。哥特雇佣军却成为皇帝近卫军的最有战斗力的队伍。作为阿里乌教徒,他们乐于镇压城市里的人民运动,那些城市在451年卡尔西顿公会议后由东正教徒和基督一性论派僧侣鼓动起空前规模的人民浪潮。乡村居民也受到严厉报复,被帝国政府交给好战的蛮族作为牺牲。


在西部,斯韦夫人里齐米尔,在东部,阿兰人阿斯帕尔,统率着日耳曼近卫军,各自准备将罗马城和君士但丁堡移交给蛮族。里齐米尔患传染病死去,留下意大利处于毫无防御的状况,因为它的居民已彻底丧失古代的高尚品格。但东部保住了,尽管哥特近卫军将首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并迫使利奥一世每年支付奖金不仅给他们自己而且给他们的在潘诺尼亚的同乡。


469年,阿里乌教徒阿斯帕尔击溃了坚吉济克部队并割下他的头送往君士但丁堡。事件的官方说法是:匈奴袭击拜占廷。但匈奴处在被包围中:西边是哥特人,东边保加尔人,北边萨维尔人。难道他们还能发动新的一场战争吗?其实是阿斯帕尔因为匈奴覆灭对他自己有利可图,可得到哥特人的奖赏,所以就谎称匈奴“冲过了”多瑙河。到了471年,阿斯帕尔被杀,他的近卫军被未来皇帝季诺统率的伊苏里亚军消灭后,终于真相大白:原来匈奴渡过多瑙河根本不是为了战争,而是要归附帝国。他们被分给小斯基泰省(多布罗加)的一片土地(现今罗马尼亚与保加利亚交界多瑙河右岸的黑海沿岸地带)。于是他们的历史就在此告终。取代他们的是古代保加尔人。从顿河到黑海岸的草原则属于(得到可萨人帮助的)丘尔丘特(突厥)。


注:本文摘编自苏联《历史问题》89年6.7期,原文共5万余字。著者列·尼·古米廖夫是列宁格勒大学教授、历史学博士。





编 者 按:原文载于《温州师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0年第3期,如引用请据原文。

文稿审核:包苏那嘎

排版编辑:曹  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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