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蓝色文明

发布时间:2021-05-8 浏览次数:4537 来源:昭君文化

沈世豪   [作者沈世豪,男,汉族,曾任厦门教育学院副院长,教授,现任厦门城市学院教授,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久住厦门,与大海为伴,听惯了涛声阵阵,看惯了碧波万顷、水天一色。长期以来,人们高度评价海洋文明即蓝色文明给世界带来的翻天覆地巨变;另一种蓝色文明,即草原文明却被遗憾地边缘化甚至淡忘了。走进内蒙古草原,你才能感受并领略到这一文明的淳朴、厚重、珍贵。


走向海洋,需要勇气、胆略,需要敢于冒险的精神,走向草原呢?蓝天、白云、草地、牛羊、马群,辽阔、和平、宁静,一个大写的“和”字,勾勒出草原蓝色文明独特的迷人异彩!



八月的南方,赤日炎炎如火烧,内蒙古草原却已经进入秋高气爽时节,尤其是风景胜地辉腾锡勒草原,更是绿草如茵、鲜花盛开。这里的天特别蓝,清爽、鲜洁,纤尘不染,就像高远的梦;云特别白,白得令人情不自禁想起陆游咏唱的名句“卷舒闲有态,去来倏无时。”从嘈杂的闹市来到此地,你的第一感觉是清新如拭,多情的草原依稀是等待很久、很久了,终于等来了你。


静静地坐在草原上,悄然欣赏这片保持原生态的世界。虽然,由于放牧太多,草长得并不高,但无数的球早,一望无际地铺展开去,直到天边,那种“染也不可成,画也不可得”的悠远意境,让所有美丽的语言都黯然失色。


阴山就在一侧,那首脍炙人口的南北朝时期的北朝民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就诞生在这里。阅尽千年、万年,草原依旧,不过,细看,还是有些变化,银灰色的现代化的输变电高塔和洁白的风力发电的大风车,恰如顶天立地的巨人,书写着传统和现代隆重交接的诗稿。


雪白的蒙古包,棕色的马群,白色的羊群,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这片绿色天地。动静相宜,尽享天然,和平、和谐,或许,这才是草原蓝色文明的真谛。



蒙古人特别好客。


刚下车,就有姑娘和小伙子列队站在一旁,一边唱歌,一边递上一小碗蒙古酒,这是下马酒。客人曲起中指和拇指,往酒杯里一沾,轻轻弹酒,先敬上苍,后敬大地,最后,切不要忘记了,要往迎宾人们额上抹点酒。喝完下马酒之后,主人还会献上蓝色的哈达。隆重而热烈的传统欢迎仪式,瞬间就让你融入浓郁的民族气息中。


草原人爱吃肉,爱喝酒,更爱唱歌。你不得不赞叹草原人的豪爽、开朗、亲和、诚挚。不用邀请,更毫无忸怩作态,没有伴奏,喝酒喝到高兴处,主人或陪同的蒙古族朋友,往往会主动站起来,礼貌地说道:“我为大家唱一首歌吧!”说完,稍微清清喉咙,优美的歌声就响起来了。让人无比惊讶的是,蒙古草原上,几乎人人都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他们的歌声,最为突出的是极为浓郁的抒情味。唱不尽的草原风光,唱不尽的天高地阔,更唱不尽他们对远方朋友的脉脉深情。蒙古歌曲特别是长调中,有一种很难掌握的技巧,专业的提法叫“呼麦”,这是一种古老的原生态的歌唱方式,一种藉由喉咙紧缩而唱出“双声”的泛音咏唱技法。歌唱者运用特殊的声音技巧,让声音从喉底里发出来,一人同时唱出两个声部,犹如天籁,形成罕见的多声部形态。“呼麦”发声原理特殊,有时声带振动,有时不振动,是用腔体内的气量产生共鸣,唱出的声音透明清亮、带有金属声,获得无比美妙的声音效果,悠悠远远很像是从一个很深的隧道里面传来。据说,即使是汉族专业歌手,也不容易学会,而许多蒙古人天生就会发这种被誉为国宝级的“呼麦”声音,实在让人叹奇!


迎接客人的最高礼仪,是为客人烤全羊。这是颇为复杂而精致的传统技艺,烤一只全羊,一般都要四五个小时,烤好以后,用专门的红色小车推出,并请客人第一个动刀、品尝。其后,主人还要为客人唱歌助兴。烤全羊很香、很香,外脆内嫩,配上蒙古酒,堪称令人倾倒的天下珍馐。酒过三巡,热情的主人还会走到你的跟前,为你献上一首劝酒歌。人生有幸享受如此崇高的礼遇,喝下千杯酒,你也不觉得醉了。



并不陌生的蒙古包,颇有大学问。


蒙古包是特有的帐篷式建筑,最早是谁发明的?据专家考察,它源于蒙古高原森林之中原始部落发明的木质结构圆锥体窝棚式的住宅。后来,随着狩猎经济的相对稳定和产品的盈余,特别是驯化野生动物的成功,催生了养殖畜牧业经济模式的出现和发展,游牧经济体制的出现,使人们走进茫茫的草原。而匈奴人率先跃上马背,将人的智慧、勇敢和马的速度融为一体,产生了强大的动力,更是令时空的距离大大地缩短了。草原游牧民族以奔腾雄壮的马队,高歌猛进,激情洋溢地登上蓝色文明舞台。


适应游牧民族的蒙古包就是在如此的背景下产生的。它的好处是装卸起来均十分方便,适应游牧民族的需要。或许,人们未曾想过,游牧民族为什么不建相对固定的居住点呢?即使是蒙古的王侯贵族,也习惯住蒙古包,只不过豪华一些罢了。


用现代的生态观点深入审视,专家、学者们惊讶地发现,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很早就有朴素而坚定的自然生态保护观念,他们在一个地方放牧,一般只有十五天左右,并非草吃光了,而是考虑到牲畜的排便等造成的污染对草原的影响以及让草可以恢复生长,因此,频频转移地方,正是采用如此流动放牧的方法,数千年草原才保持了生态的平衡。


他们热爱自然,崇尚自然,顺从自然,敬畏自然。蒙古人的本土宗教是信奉长生天,将神秘莫测的蔚蓝色天空,划分为西方五十五位父天即白天,东方四十四位母天即夜晚,认为长生天具有永世不败的“威猛无穷之神力”,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对天空的宗教崇拜,蒙古包才做成穹庐的形状。它是天人合一的杰作!


宗教是文化的集中表现之一,每一种建筑都是文化的产物。如果细究,蒙古包的细部,包括天窗、支撑帐面的木质或金属质地的椽子、云纹装饰、三阶式结构、四周固定的绳索等等,都有特别的讲究,且蕴涵着极为丰富的文化内涵。


蒙古包建筑,见证了草原蓝色文明的悠久和深厚,无愧是别具一格的文化奇葩。它的独特优美的造型,早已影响着世界建筑界。拭目远望,印度、巴基斯坦、俄国的许多建筑,乃至世界驰名的美国白宫,都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蒙古包建筑的神韵。



辉腾锡勒草原深处有奇景吗?有。那就是风景奇秀的黄花沟。


平坦如砥的草原,怎么会出现乱石奇诡层峦叠嶂的山沟呢?据地质学家研究,是火山爆发的产物。但细细寻觅,却很难发现黑色的被炽热的烈火炙烤的痕迹。或许,是被无情的岁月风雨洗净了。


岩石全呈龟裂状,恰似在漆黑的地层深处被压抑太久,有幸冲出挤压的困境,终于见到阳光、草原,突然放肆地崩裂开来,是开怀大笑,还是洋洋洒洒地舒展身子,放声高歌,以形成如今这种模样?任来者慢慢玩味。


虽然,和南方的黄山、泰山等名山的岩石相比,黄花沟的岩石显得太小了,小得犹如被放大的盆景,但反复揣摩,却不得不赞叹它的千奇百怪:有的像巨人,傲视四野,目空一切;有的像牲畜,静卧在草地深处;有的居然像变形金刚,诙谐地等待游客中快乐的孩子们。在我的目光中,黄花沟更像是一部天才创作的传奇,让所有来到此地的人们,展开想象的双翅,编织它未尽的情节。


乱石中有草、有花,还有树。附近的山坡上,居然还有一片浪漫的森林,实在让人们大开眼界。看来,草原上也是可以长树的,而且同样可以长得直上云天、如诗如画。至于黄花,并不多见,星星点点地开着,不乏有南方常见的黄花菜。是前来旅游的仙客,迷恋这里的奇景,就在此地安家落户了吗?


遗憾的地方是缺少文化踪迹,据介绍,拍电视剧《射雕英雄传》的时候,曾经把这里作为拍摄的取景地。侠客、神仙在此神游竞技,该是别有一番热闹的风景吧!



青冢,又称昭君墓,在内蒙古有十多处,不过,最大也最具规模的是距离呼和浩特市数十公里的昭君墓博物院。


这是一个大公园。绿树如云,鲜花灿烂,蒙古包式的宏伟建筑,掩映在浓荫如泼的树影之中。中间是特别宽阔的大道,两侧石牛、石马、石雕像,犹如仪仗队,整齐排列着。大道正中,镌刻着董必武同志题诗的纪念亭,王昭君的石雕像皆是白色的,单于和王昭君并肩骑马的雕像是黑色的,在蓝天白云的背景下,显得栩栩如生。


王昭君,两千多年前的一位奇女子,她永远留在多情的内蒙古草原上了。董老在题诗中赞扬她:“昭君自有千秋在,胡汉和亲识见高。”落地有声。


斗转星移,在人们的感觉中,这位弹得一手好琵琶的汉家女,依然骑着马在草原行走。她那甜美的笑容,化为绿遍草原的春风;她那婷婷倩影,化为草原无处不在的飘飞音符;她那浓浓淡淡的乡愁,更是消融在马头琴声悠远苍凉的旋律里。


青春如花,她的生命太短暂,只活到三十六岁,却不得不随胡俗,侍奉过父子两代君王。她会感到委屈甚至羞辱和痛苦吗?中国有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貂蝉、杨玉环,王昭君不仅名声大,而且因为和亲,换来了六十年的汉匈边界和平,她为和平所作的贡献,不可低估。


王昭君不愧是一位和平使者。


关于她的故事,人们耳熟能详。现代人们纷纷猜测,当年她出发到遥远的内蒙古草原和亲,面对无法预测的命运,是被逼的,还是自愿的?我觉得,两种因素都有。值得庆幸的是,据史料记载,她的两任丈夫,对她都不错。尤其是仅和他生活两年的第一任丈夫呼韩邪单于,对她更是情深意重。两千多年过去,她已经化为永恒的民族和平友好的文化象征。


内蒙古始终和平稳定,蒙汉各民族之间,始终和平相处,亲如一家,追本溯源,人们自然会想到王昭君。因为,婚姻,是人类关系中最为重要的内容。


值得特别注意的是,人们往往认为蒙古人是匈奴人的后代,据专家考究,蒙古人实际属东胡族,并非是匈奴人后裔。然而,南北匈奴分裂,北匈奴被汉朝打败,逃到东欧匈牙利一带定居,匈奴人高鼻梁,深眼窝,肤色白。南匈奴和汉朝友好并和汉族通婚,因此,如今的蒙古人中,虽然不乏有匈奴人的遗传基因,但基本上不属于匈奴后裔了。各民族和平相处,如果从血缘上深究,也是有悠久深远的渊源的。



位于呼和浩特市玉泉区大召前街的大昭寺,是驰名的藏传喇嘛教的寺院。汉名“无量寺”,蒙语称“伊克为”,意为“大庙”。大昭寺始建于明万历七年(公元1579年),1580年建成,由土默特首领阿拉坦汗与其夫人三娘子共同主持兴建,因此,也被称为“阿拉坦汗庙”,明代皇帝赐名为“弘慈寺”。寺前的广场上,有阿拉坦汗端坐的雕像,黑色,镇定的目光,依稀在悄然打量着来来去去的芸芸众生。


大昭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大,辉煌的建筑成群,舒朗、开阔,和驰名的西藏大昭寺格局完全不一样。寺内最有名的镇殿之宝是:银色的释迦牟尼佛像、高大的龙柱、精美的壁画。楠木大宫灯也是寺庙中的瑰宝。游客很多,主要集中在供奉释迦牟尼佛像的大雄宝殿。若论主建筑格局,和一般佛教的宫殿没有什么不同,进门是四大金刚,然后是大庭院,立着高大的龙柱,再往前走,就是大雄宝殿,但里面有藏传佛教特有的转经筒。寺庙里不是和尚,而是穿着紫红袍子的喇嘛。他们坐在经堂里念经,每人手上有一个小本子,在一个年纪稍大的喇嘛的带领下,念念有词,也听不清他们念些什么。


对藏传喇嘛教我素来没有研究,但感觉中,该教和神圣的西藏雪山一样,具有神秘性。看佛龛中端坐的一脸庄严的佛像,赫然有赤身裸体的女子和佛交媾的镜头,为了遮羞,女子的下身用彩绸围着,这是欢喜佛,清净无邪的佛界,居然也可以享受“禁果”吗?内蒙古的朋友告诉我,欢喜佛是属于藏传佛教密宗的本尊神,即佛教中的“欲天”“爱神”。其中男身代表法,女身代表智慧,男体与女体相互紧拥,表示法与智慧双成,相合为一人,喻示法界智慧无穷。


大昭寺是蒙汉友好团结的象征和见证。当年主持建筑该寺的土默特首领阿拉坦汗与其夫人三娘子,就是范例。他们开放边界,鼓励山西、陕西的百姓、商贾到内蒙古开发、经商,他们高度赞许蒙汉和亲的政策,苏轼词云:“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们的业绩连同这座寺庙完美地保留下来。历史是公正的。


蒙古人喜欢蓝色,男子穿蓝袍,女子着绿袍,正宗的内蒙古哈达也是蓝色的,但现在也将西藏的白色哈达引进过来了。呼和浩特也称青城。西方有句名言:“色彩即思想。”蔚蓝的天空、深绿的草原、人和自然如此和谐地融为一体,深沉、博大,是思想,更是境界。


以前,总以为内蒙古主要是草原,到了那里才发现,内蒙古历史悠久,远古时期还是恐龙最活跃最集中的地方。在人类历史尤其是中国历史发展的各个阶段,内蒙古不仅没有缺席,而且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内蒙古物产之丰富,更是不可小看。由香港设计大师设计的呼和浩特博物馆,造型大气、瑰丽,展品中珍奇无数。蔚蓝色的历史长河,在这里汹涌澎湃,以“和”为核心和标志的蓝色草原文明,造化和成就了内蒙古,同样是中华文明极为宝贵的组成部分。


内蒙古是蓝色的,人们正在追求的和谐社会应当也是蓝色的。


2014年8月19日于厦门





编 者 按:原文载于《昭君文化》,如引用请据原文。

文稿审核:包·苏那嘎

排版编辑:曹  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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